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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生暮亡(十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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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生暮亡(十三)

很早之前她在集市上和許岱一起問過一圈,關於這味藥,外面並沒有多少傳聞,因此它在壹官嘴裏出現的時候,周問月的內心不可謂不震動。

“不知。”周問月啞聲答,但是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緊緊盯著壹官。

她感覺自己的心跳有些過快了。

“那是寒城巫醫典籍裏的聖藥。”壹官沒有察覺到她略顯得緊張的神情,語速慢慢吞吞地說,“要用最尊貴的血做引。”

“最……尊貴的血?”

“你應該知道他的名字,以及它背後的意味吧?”壹官看向周問月。

這個時候,周問月幾乎要將“許岱”兩個字脫口而出,但這個名字在唇齒間滾過一輪後,她還是默默地答:“儺難。”

受難之中的閻羅天神的化身。

如此一來,要取許岱的血液,其實也是說得過去的。

“【輪回願】到底是拿來做什麽的?”周問月終於問出了這個她很想知道的問題。

壹官沈默了一下,嘴唇微微動了動,但最後也只是看著她說:“你得去公主那裏,那樣我才能和你說。”

她這是怕自己偷偷走掉嗎?周問月一時失笑。

但是看著壹官堅定的眼神,她也心知壹官是鐵了心,如果不答應是不會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的。

“好吧,我答應你。”周問月點了點頭。

壹官這時候似乎輕輕松了口氣。

周問月又問道:“那個冰洞在哪裏?”

“我們所走的路已經被大雪封鎖了。”壹官說,“我沒有辦法向你描述路線。”

她頓了頓,又道:“那裏本來就是寒城人的禁地,你根本去不了。”

禁地。

周問月捕捉到了這個詞語,腦海中有一個地方一閃而過。

———白塔。

是那座白塔!

這座塔處於雪山深處,周問月還記得在那塔頂上有藍冰折射下來的光暈,整座塔其實都被包裹在冰下。

而她剛好知道這個地方要怎麽進去。

周問月呼了一口氣,輕輕彎身,真誠道,“謝謝。”

“你……”壹官張了張唇,似乎想再對她說些什麽,但最終還是只輕輕點了下頭。

———

油燈輕晃。

燈旁邊擱著一根半幹的毛筆,映照在紙頁上的墨字還沁著淡淡的水光:

武隆十六年春

牧孜阿伯從城外撿到了一個小孩,十一二歲的樣子,取名字叫央藍。

他據說是從迦南部那邊來的,阿伯說他應該被迦南蠻子欺負狠了,看誰的眼神都很兇,但是阿伯說他能看得出來,這是個好孩子。

周圍的人們似乎都會撿孩子回家,母親對我說,曾經連大巫祝都撿到過孩子。

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,那個孩子長大後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,再也沒有回來過,於是大巫祝也從來都不提起她。

我覺得有點難過,不過,母親說,那個孩子的面孔和我們白瀧人不一樣,她的家鄉不在這裏,說不定,她也只是回到故鄉過幸福的日子去了。

周問月讀罷,把衣襟攏了攏,看向外面空茫的夜色。

大巫祝……就是她在白塔裏遇見的那個老者,剎迦尼莫。

四十多年以前,結合日記上的日期來看,那個時候連崇明皇帝都沒有登基。

“大巫祝養大的那個孩子……難道是大越人嗎?”

———

寒城,圓頂宮,赫曲公主的寢宮外。

周問月身著白衣,臉上帶著木質面具,淹沒在一眾隨行侍者當中。

赫曲蘭若的婚期定在兩月之後,可是整個圓頂宮裏卻感受不到一絲歡快的氛圍,幾乎每個來到宮殿周圍的人,臉上的表情都帶著謹慎。

是了……依照赫曲的性格,想必之前已經鬧過一通,雖然此時公主殿裏十分平靜,但總是讓人覺得要有一場暴風雨來臨。

不過周問月總是有種感覺,赫曲蘭若是不會讓她自己就這麽渾渾噩噩地嫁出去的。

周問月站在殿外,雙手端正地垂下,貼緊衣縫。

頭頂,烈日當空。

她輕輕眨了眨眼,試圖小幅度晃一晃腦袋,讓汗水不要滑進眼睛裏。

她們現在排排站在公主的宮殿門口,赫曲蘭若一早就叫人把宮門關上了,一堆人就這麽被她嚴嚴實實堵在宮殿外面,進也不是退也不是。

周圍的侍者自然沒有那麽大的權力叫動公主,只好在殿外候著曬太陽。

陽光灼目,不知道過了多久,周問月感覺自己的頭發都有點發燙了起來。

壹官照舊站在隊伍最前方,周問月看著她挺直的脊背,那白衣上的暗紋在光影下似乎在輕輕流動著。

周問月早晨出去的時候問過她,秘宮裏之後的那些日常事務要由誰做,而壹官的回答則是由她自己來。

“圓頂宮中有專門負責各種隱秘事務的蓮花侍者,就是指我這種人。”壹官說這話的時候沒什麽表情,“你放心,我不會把那對母女弄死的。”

“嗯,我知道。”周問月笑著回答她。

思緒轉回到現在,周問月盯著自己的腳尖,不著邊際地想:不管怎麽說,雪山上的太陽還是真的很烈的……

就在周問月感覺曬得有點眼花的時候,一陣叮鈴的鈴鐺聲觸動了她的神經。

在這聲音響起來的時候,她能明顯察覺到周圍侍者身子都非常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。

有人過來了。

是誰呢?

周問月用餘光很快地瞄了一眼,頓時感覺自己也僵硬了起來。

她看著那白金滾邊的長袍從路的正中間流過,暗紅的石榴石像由血滴穿成一般,順著主人的腰身垂下。

赫曲灼。

他那一頭金發的顏色已經有些黯淡了,那雙水晶一樣的灰色眸子也變得有些渾濁。

寒城王的到來,讓周圍的氣氛更加沈寂緊張了起來。

赫曲灼並沒有管面前那一眾垂頭等待的侍者,而是旁若無人地一直往緊閉的宮門走,旁人都非常自覺地退開,給他讓出了一條堪稱寬闊的道路。

赫曲灼走上公主殿前的十幾階石梯,他身後的侍衛都堪堪在石梯的第一節停住了,所有人都低著頭,不敢看上面。

周問月聽見赫曲灼用手輕輕敲了敲門。

敲的聲音不大,但是,無人應答。

赫曲灼背對著諸位侍者,沒有人能看得見他臉上的表情。

他側了側頭,又一次伸手敲門,這下他的力氣大了一些。

“咚咚咚。”

清脆的聲音在四周回響。

等到這聲音落下來,那扇門內也沒有傳來任何動靜。

赫曲蘭若難道不在殿裏麽?

周問月此刻並沒有周圍侍者那種惴惴不安的感覺,只是突然有些好奇這父女兩人之間的關系。

赫曲灼頓了頓,又擡起手來,敲了第三次。

隨著他敲門聲的此起彼伏,周問月能看見站得離赫曲灼近一些的侍者已經開始有點發抖了。

連帶著她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。

第三次,依舊無人應答。

眾人屏息。

赫曲灼慢慢回身,漫步到跟在他身後的侍衛身邊,然後,一把抽出了離他最近的侍衛的佩刀。

秘銀的刀鞘和刀身摩擦,發出一聲颯響,那柄長刀上篆刻著一整條花紋,被赫曲灼用手掌輕輕撫過。

赫曲灼拿著刀把玩了一會兒,便反身走向了宮殿門口。

宮殿的殿門是木制的,並沒有非常厚,訓練有素的男子找準力度,一刀直刺下去是可以紮穿的。

周問月的心懸了起來,與此同時,赫曲灼在門前站定,將長刀舉過了頭頂。

那一串串深紅如血的寶石互相摩擦碰撞著發出碎響,赫曲灼臉上是看不清的陰影。

“咯擦———”他手臂用力,快速揮下,那柄沈甸甸的雪亮彎刀在一瞬間捅穿了宮門!

木頭斷裂的聲響清脆地傳遞到周問月的耳膜中,在逆光裏,赫曲灼將那刀留在門上,揮腳用狠力對著已經損壞的宮門狠狠飛起一腳。

那一刀很顯然將背面的門鎖給破壞了,赫曲灼這一腳很容易就將整扇宮門踹了開來。

在一整片激起的灰塵中,他站在門檻後,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有些淩亂的衣襟。

周圍的侍者並不敢跟著他進去,在敞開的宮門裏,周問月偷偷擡眼望進去,在照進宮裏的日光中,看見了正正跪在院子裏的赫曲蘭若。

墻角上爬滿了青苔,屋檐上砸下來的水滴在寂靜的空間中激起小小的灰塵,陽光透過宮門灑落進院子裏,照著金發少女的面頰。

她睜著眼睛,眉目舒展,看起來十分平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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